白开水

世界上怎么会有艾尔海森这样完美的存在!
海门!!!

【海维】最后一次死亡是遗忘

Summary:卡维总认为自己忘了什么,但他想不起来。

※原著衍生,主线之后,私设艾尔海森不是普通人,1w字一发完

 

 

[1]

*人一生中会经历三次死亡,第一次是肉体,第二次是葬礼,而最后一次是遗忘。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想起你时,就是完完全全地死透了。

 

[2]

身材娇小的草神站在高台上,笑容郑重而慈祥,这才是真正属于神明的气势,让人下意识忽略起她的外貌。小吉祥草王的演讲在每个须弥居民的耳边清晰回荡,她讲述了动荡的始末和处理的结果,进而展开对未来的期望。

距离须弥城的那场混乱已经过了段日子,众多高层的流放让教令院的工作骤然增多,几个学派都紧锣密鼓地推举出代表的贤者,而空缺的大贤者一职则由几位贤者轮流暂代,直到今天才被确定下来,由小吉祥草王在典礼上当众宣告。

金发的建筑师站在人群中仔细聆听,前不久他拒绝了妙论派贤者的职务,希望继续做自己的艺术。因沙漠中的工程而错过一次重大事件的他当然不会希望错过第二次,没等别人邀请就主动来到举行典礼的广场。

等官方流程走完后,小草神突然俏皮一笑,有些羞涩地表示要当众感谢将她救出的那些英雄,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,伴随着掌声与欢呼。卡维扫视全场,看到他的友人们或是掩面害羞或是兴奋骄傲的表现,高兴的同时也有些疑惑,总感觉这汇聚着个各领域的小团体中还少了个人,难不成是他在遗憾自己没有参与其中?卡维不由得失笑,一起干了这么大的事却没通知他,那可要让他们多请几次客才行。

 

须弥即将迎来崭新的开端,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,期待神明口中描述的生活,金色的暖阳洒下灿烂的光辉,与广场上鲜艳夺目的装饰花朵构成一副和谐的画卷,那是将每个须弥人都笼罩其中的美好蓝图。

奏乐、舞蹈、欢声笑语,卡维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,试图融入庆典中凝聚的人文美学,他的身体跟随着人群开怀大笑,放声高歌,精神却依然牢牢扎根原地,任由裹挟着极乐的瀑布奔涌而下,却没有沾染分毫。他感到自己空洞的灵魂升入高空,古怪地注视着欢庆的人群,他观察到人间各式各样的喜悦,内心却依然空空荡荡。

卡维茫然地回过神,将此判定为艺术家特有的观察视角,超脱于肉体的限制将一切可能促成灵感的事物尽收眼底,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记录——对,他该记下这一切,他不能让灵感消失。于是卡维急切地离开人群,不断加快脚步,近乎惶恐地逆流而上。

他逃走了。

 

[3]

卡维在咖啡馆偶遇了旅行者,便顺势邀请来一起拼了个桌。派蒙咋咋呼呼地对着菜单纠结许久,才忍痛放弃其他选择了最想喝的一种,回过头来面对旁边两人的嘲笑气得直跺脚。

“说起来,你们几个最近可是出尽了风头,在须弥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。”卡维调侃起大家对拯救神明之人的热情。

旅行者苦笑着摇头表示受够了这种风头,谁能料到小草神会突然这么说,不过想到她还提过以花神诞祭的规格庆祝自己生日,好像又不是很奇怪了。

“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应得的吗?”

“不,”旅行者垂下目光,似乎有点不好意思,低声说道:“这应该说是……大家共同的智慧。”

 

才华横溢的建筑师相当健谈,思维也总是跳跃,他们从提纳里新写的毒蘑菇辨别手册谈到奥摩斯港的船只,从卡萨扎莱宫的凉亭谈到水天丛林的月莲,然后卡维开始长篇大论地诉说起他对美学的感悟和浪漫的追逐,以及沉浸在须弥智慧中的哲学思辨。他赞赏一切积极向上的美好事物,徜徉在纯真和善意的幻境,却不自觉谈起死亡、枯萎和腐朽,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。

旅行者不善言辞,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,会适时予以回应,偶尔也根据自己多年的游历提供不同的思路见解,而一旁的派蒙早就晕晕乎乎地睡过去。

“……说起来我最近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,该不会是我不小心丢了什么东西或漏画了哪张工图?”卡维开玩笑似的随意提起,又很快跳到下一个话题。

旅行者只是露出恰好好处的礼貌微笑,沉默不语。

 

[4]

记忆是最可靠也是最不可靠的,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存入脑海后,画面会随着时间模糊、细节会在庞大的信息流中丢失、甚至过程也会因情感发生不同程度的美化,但总有一些是牢牢刻在记忆长河的源头,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变动。

……真的不会吗?

人无法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,这是个悖论。但遗忘是如此清晰,仿佛灵魂被撕裂了一块,丢在不知道哪里的角落,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追寻。

忘却的感觉一开始并不明显,但随着时间的流逝,内心的空洞在不断变大,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。卡维甚至可以肯定这是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,不然他的意识不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。一开始他想到的是工作,卡维仔细核对完接过的所有委托,又找出他画过的所有工图,那些图纸都被好好保存在柜子中,年代久远的纸张甚至有些泛黄,但没有任何遗漏。

卡维将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事物一一列出,又逐个排除,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神经质,因为除了精神上的空缺,他的日常生活与工作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,只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做到这种程度,卡维自己也很难解释原因。

 

直觉告诉卡维,消失的这段记忆和很多人都有关系,他向来听从心的感觉,便开始主动拜访好友。

卡维性格开朗,交友甚广,和大多数认识他的人见面都能聊上几句,但也没有和谁的关系过分亲密。在须弥城内打探了一圈,没什么收获,所有人都在小吉祥草王的鼓励下充满干劲,他们热情洋溢地问好、对生活满是激情,卡维几乎要被这热烈的氛围灼伤,他不想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焦虑和不安,明明在过去他才是最洒脱的那一个。

 

卡维心事重重地来到道成林,在他们的小型聚餐上大倒苦水。但提纳里也没法提供更多帮助,他对着好友奇怪的症状毒舌几句,却依然耐心地帮忙梳理思绪。

“理论上来说,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。”提纳里最后总结道,“我,科莱和你一起聚会的次数比较多,但再加上赛诺就很少了,如果这件事和我们都有关,很容易就可以排查出来,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发现。”

一直沉默的赛诺点点头,“可能是想到某个回合忘了掷骰而输掉的牌局。”
“……我本来也不会记得这种事情。”卡维不优雅地翻个白眼。

接着他们就七圣召唤的问题展开讨论,期间还阻止了赛诺两次解释自己的冷笑话,虽然卡维明白他的本意是想让自己开心点,好吧,谢谢赛诺,他还是配合着勉强笑了几声。

最后从提纳里手中拿到些安神的药物,卡维心烦意乱地返回住所。

 

[5]

卡维走在路上,神情恍惚,仅凭肉体记忆下意识选择正确的方向。说起来,现在住的这个房子还算是他白捡到的。当时他因为建造宫殿不得不背负一大笔债务,穷困潦倒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,好在教令院对各学派的优秀学者有激励政策,这处常年无人问津的房屋就交由他暂住。

只是因为地处偏僻,这么大的房子就被遗漏过去,直到近期才发现,恰好他提出申请就顺势分配过来,简直就是太幸运了。

 

卡维在房门前停住脚步,怔怔地盯着这早已熟悉的居所。门外特地加了几排木架,上面花瓶摆放的位置相当考究,配合着外面精心修剪的草坪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,除了颜色有点过于朴素。地毯上的花纹规律整齐,卡维隐约想起这是知论派的某个演算图案,看起来还算顺眼但不太符合他的美学。古怪的情绪再次袭来,扩大的空洞几乎要将他吞没。他掀开地毯,备用钥匙还好好藏在原地,这确实是他做的,为了防止忘带钥匙而进不去家门,但不知为何卡维总感觉它不应该在这里。

 

即使阳光透过窗户驱散屋内的黑暗,空旷的房间依然传来阵阵寒意,卡维打了个哆嗦,后知后觉这种寒冷是由内而外,从他撕裂的灵魂中渗透而出,蔓延全身。

已经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可以帮他了,寒冷与躁动同时争夺他身体的控制权,卡维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,几乎要压制不住内心无端升起的怒火。他的理智被分成两半,一半不屑地说那只不过是错觉,这都是在浪费时间,只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预感,另一半拼命反驳说那件事太过重要,不然他怎么会经历如此真实的痛苦?

敏感的神经向来是卡维引以为傲的本领,他可以轻松挖掘世间万物的内在美感、感受隐藏其中的优雅乐曲,并对此深信不疑。但现在这也可以成为促使他崩溃的催化剂,他听信内心对缺失一角的渴求,却无计可施。

 

卡维下意识展开了又一轮对物品的搜寻,这处住所很大,但他实际使用的只有那几个房间。再次一无所获的卡维颓然地揪住头发,目光扫过墙面却突然停住,那是一扇门,但从他住进来后就没有打开过,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力量让他下意识忽略这个地方。

心脏快速跳动起来,鼓动着气血不断翻涌,他就像是抓住了希望的一角,急促地呼吸着空气,浑身上下都在颤抖。这会是答案吗?卡维僵持在门前,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将两只手同时搭上把手才终于按动。

“啪嗒”一声,门打开了,卡维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去。

黑暗,空旷,一目了然。

深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每一丝光线,灰暗的空间仿佛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,滚动着将他吞噬其中,拖入暗无天地的深渊之下。

卡维压下恐惧与不安,适应昏暗的视野后定睛望去,除了几件木制家具摆放在那里,没有丝毫生活的痕迹。长期没有通风的腐朽空气让卡维呼吸不畅,空荡荡的房间似乎在嘲笑他痴心妄想。

期望落空的酸涩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,卡维猛地将门关上,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房间,一头栽到床上,他想要大喊大叫着发泄,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任由泪水浸湿枕头。

他真的没有办法了。

 

[6]

旅行者和卡维的下次相遇,是在冒险者行会接到了他的委托。大建筑师简单写下为自己因缺乏灵感,需要一位经常往返各地、实力强大的冒险者陪同,去其他国家取材。任务轻松,报酬丰富,旅行者毫不犹豫地接下,约定在港口相见。

“卡维,你还好吗,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去休息,而不是……”一段时间没见,卡维几乎变了个样,就像是骄傲奔放的鸟儿失去了光鲜的羽毛,乱糟糟的金色发丝被简单扎起,没带任何多余的装饰,苍白的脸色上黑眼圈清晰可见,即使穿着那身同样的华丽服饰,也掩盖不住他精神的憔悴。

“我没事,就是因为设计不完多熬了几天夜,但一直画不满意,只好出来找找灵感了。”卡维原本灵动鲜活的眸中沉淀着晦暗的情绪,如同暗红的浓雾汹涌翻滚,暗淡而空洞。“……就算是现在回去也睡不着的。”他面露苦笑,皱起的眉间是散不去的惆怅。

事情没他说的那么简单,旅行者在瞬间判断出来,那些复杂的感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单纯被设计困扰的人身上。但旅行者贴心地没有指出,只和派蒙一起安慰几句,然后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向导工作。

 

他们一路步行,沿着人迹罕至的小道走走停停,卡维时不时记录点什么,但更多时候都仿佛灵魂出窍般对着某个方向陷入沉思,多亏了旅行者经验丰富,才没让雇主受伤。

第一晚来不及走到城镇,旅行者干脆拿出尘歌壶,邀请卡维进入。他们赞叹起璃月仙人神奇的法术,卡维在听到这是旅行者自己装修后突然来了兴致,在每个洞天都逛上一遍,提出不少建设性意见。

该说不愧是专业人士吗,旅行者看着手中的图纸,即使只是卡维随手画出的简易线条,也能将结构和布局体现的一清二楚。白嫖了图纸的旅行者大手一挥,指着主宅说房间随便他住。

 

睡觉前,旅行者习惯加工点食材以备不时之需,也算是消磨时间。小麦去壳磨成细密的粉末、搅碎果实混合成香甜的果酱、将兽肉切开腌制成火腿和熏肉……旅行者一边听着仪器咕噜作响,一边看着卡维房间的灯光明明灭灭,在关闭不久后又猛地闪耀一段时间,如此往复,直到那盏灯光没再亮起。

“该睡觉了,派蒙。”旅行者怀着复杂的心情叹了口气,收起工具,喊着迷迷糊糊的派蒙一起回到房间。

 

[7]

卡维躺在床上,这一天的跋山涉及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,按理说疲惫的身躯应该很快陷入沉睡,但只要一闭上眼,空洞的恐惧就接踵而至、如影随形,就像是之前在须弥的每一晚,仿佛缺失了一块的苦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,只要精神有任何空闲,都会陷入这种无法逃脱的沼泽。

他似乎忘了什么,他肯定忘了什么,卡维大口喘着粗气,这种感觉无根无据,拼尽全力也找不到任何线索。在所有须弥人都怀着憧憬拥抱美好的明天时,只有他蜷缩在角落死死抱着过去不放,大喊着嘿你们明明所有人都失忆了为什么没人察觉?这太怪了,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是须弥唯一的清醒者?明明他还没自大到那种地步。但他始终说不出自己忘了什么,甚至无法确定这是一个人、一件物品还是什么事件,虚无到就像是个只发生在他身上的幻觉。

洋溢在须弥欢乐的氛围显得他如此格格不入,卡维惊恐于自己始终无法发自内心地体会到这种欢愉,这个国家的每一份空气都在压迫他的神经,让他惶惶不可终日。卡维厌恶这种感觉,他逼迫自己减少空闲时间,努力将精神投入到热爱的行业,直到濒临崩溃的分界点,他彻底压榨不出半点灵感了。

所以他计划了又一场逃离,一场寻找灵感的放松之旅。

 

卡维再次打开灯,房间内完全陌生的布局让他有了许些安定,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功脱离压抑的环境,从现在起身边的一切都是全新,他没必要再困扰于须弥城内隐藏的空缺与不安。

他关灯,闭眼,很快陷入沉睡。

 

[8]

旅行者是个很好的向导,一路上他们见识了层岩巨渊封印的深邃与昏暗、璃月港生生不息的繁华、古老国度的土地上沉淀的厚重历史,他们从庆云顶遥望层云、在望舒客栈品尝美食、采摘过高坡之上的花朵、捡起过海滩边的贝壳星螺,然后又来到织着诗与酒的蒙德。

旅行者曾感叹这是旅途的第一站,仿佛故乡一般的存在,而自由的风总能轻而易举牵动游子的心。卡维浪漫的天性与这儿天生契合,他很快学会了蒙德的诗歌,抱着风琴边弹边唱,饶有兴趣地吹着路边的每一个蒲公英和风车菊。

 

他们来到风起地,古树遒劲的枝干向远方伸展蔓延,这对蒙德人来说是个特殊的地方,寄托着与须弥圣树看似相同实则天差地别的感情。

风逐渐增大,却永远柔和,阳光投在晃动的树叶上,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,蓝色的晶蝶拖着长长荧光在周围盘旋,青草整齐地倒向同一个方向,风车菊永远不知疲倦地转着圈。

卡维想写点什么,但笔落在纸上却只留下凌乱的线条,就像他被风勾起的杂乱思绪。他只能站在令人心安的古树下遥望远方,看着那些安静、祥和、清新的色块组合成优美的画像,即使再不懂得欣赏的人也会感到心旷神怡。

“真该带他一起来看看……”卡维瞪大双眼,愣在原地,不住地回想他刚刚脱口而出的呢喃,带他来,他是谁?卡维近乎偏执地抱住脑袋不断追忆,任由纸笔掉落在地,可无论他如何努力,与之相关的一切依然全然空白。

旅行者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,抿住嘴唇犹豫着想说点什么,但终究选择沉默。

 

[9]

卡维回国后就没再接任何工作,浑浑噩噩地将自己困在屋内。

他的灵魂是如此矛盾,异国璀璨的文明洗礼涤荡着浪漫主义者,给予天才建筑师取之不尽的灵感,但在意识到某个事实后,他的心就被永久撕裂,从此再不完整,无论什么都无法填补进这个空缺。

他忘记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,又或者说所有人都忘了,只剩下他的潜意识还在不断追寻蛛丝马迹。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也不可理喻,说出去只会得到压力太大产生幻觉的评价,然后转头被送到医院里去。

 

那就当他是疯了吧,卡维的目光虚幻而迷离,明亮鲜红的眸子变得暗淡浑浊,就像是藏着枯萎的玫瑰花朵。他举着酒瓶一饮而尽,辛辣的酒水猛地灌入口腔,又因粗暴的动作洒了不少出去,但他毫不在意。从前他喝酒是单纯享受这醇厚的口感,而现在却是为了麻痹自我。

酒精影响下身体的知觉模糊不清,精神反而愈发兴奋,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飘然地浮在空中,面前走马灯般浮现出一个个不连贯的画面,记忆中的场景是如此陌生,他以旁观者的视角探究,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自己同画面中的人联系起来,就仿佛舞台上原定的主演少了一位,只剩下另一人唱着可笑的独角戏,观众或许看不出来,自己却心知肚明这种空缺。

最终手中的酒瓶掉落在地,咕噜地滚上几圈,混入成堆的空瓶中,而卡维沉重的脑袋砸在桌上,昏睡过去。

 

[10]

颓废几日后,卡维收拾好自己,前去求助小吉祥草王,期望能从智慧之神那里得到答案。

善良的小草神很乐意为子民解决问题,在仔细倾听卡维的疑惑后,她愣了一瞬,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,挥挥手创造出一片绵延的花海。娇嫩的花朵争奇斗艳,昆虫飞鸟演奏着清脆的乐章,时不时有小动物路过,瞪着警惕的小圆眼试探一阵,又大胆地跑到他们身边,一切都是那样和谐自然。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幻境,但清新的环境总能安抚焦灼的心灵。

看着卡维疲惫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,小草神满意地点点头,轻声说道:“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场景,每次梦到这里都会特别开心,希望你也能轻松一点。关于你说的遗忘,其实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哦,就像是一张白纸擦除了上面的笔迹,我看不见文字,但是能看到浅浅的凹痕。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消失了,却永远没法靠自己找到真相。”

对,就是这种感觉,和他的经历一模一样。像是在汹涌的洪水中抓住了救命浮木、在茫茫的雪山中找到了指引方向的信标,卡维绷紧身体瞪大双眼,迫切地追问:“那您……”

“但是,”小草神摘下一朵小花,插在卡维发间,温柔地安抚道:“那都没关系哦,因为我总能感到那股暖流,并一直被这温暖的力量支撑着。既然那个存在希望大家遗忘,我还去过分追求来源的话,不就本末倒置了吗?我相信那个人也更希望看到我一路向前,而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悲伤。”小草神顿了顿,有些埋怨地感慨着:“能这么残忍地抹掉自己的存在,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吧……”

温柔?听到这个词卡维浑身都打了个寒颤,他非常认同小草神的评价,但内心却隐隐约约在抗拒这个形容。

 

[11]

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小草神那么好的心态,但卡维还是努力听从她的劝告,试图将灵魂从空虚的状态分离开来。他现在并不缺钱,所以也不急着接委托,只偶尔挑点有趣的做一做,剩下大把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填充自己。

虽然记忆告诉他这些钱都是自己赚的,但卡维知道这百分百是那位存在遗留的财富,不过既然都留给他了,他也花的心安理得。

 

虚空被停用后,存放其中的资料都被学者们记录在册,选择其中有价值的部分印刷出来。学习不再是被动的灌输知识,而是要主动阅读,并将文字转化成自己脑中的学识,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新奇的体验。

卡维开始大量地读书,既然决定充实自己,阅读的范围也不局限在妙论派中,他甚至还找来不少知论派的资料。听说在整理资料时,知论派的学者们发现了大量没有署名的文章,其逻辑精密、结构完整、框架清晰,简直可以奉为经典,他们将这些认定为古老国度中本就蕴含的智慧,大肆宣传学习。

 

卡维变得和曾经一样活泼开朗,似乎过去一段时间的颓废都是错觉。他热情地参与朋友间的交际,穿着鲜艳的服装游走在须弥的大街小巷,将一切夸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,只不过随身携带的除了纸笔,还多了本书。

每当走到一个适合看书的安静地方,卡维总要停下脚步,翘起腿坐在椅子上,单手捧着一本书仔细阅读。这样的他看起来十分沉默,仿佛与周围静谧的环境融为一体,连风都不敢打扰这份平静,只悄悄地从他身旁溜过。除了专注的目光外,没有人能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内容。

这不太像他,卡维从无边无际的知识海洋中脱出,在没人发现的角落中褪去所有伪装,神情阴郁而茫然,他下意识结合书本上的知识,从细节开始分析不同行为举止形成的原因,又被自己这种绝不符合往日习惯的表现惊出一身冷汗。

这不是他,反而像是另一个人,一个全然空白找不到丝毫痕迹的存在。卡维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,只能怔怔的愣在原地。

 

[12]

一段时间后,卡维开始做梦。

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,像是白天见过所有场景的集合体,大多数都是熟悉的客厅和卧室,配合着窗外高大的宫殿、盘旋的阶梯与深邃的雨林,更遥远的地方还能隐隐看到高耸入云的山峰与巨大的古树。

他坐在椅子上,对着一张工图冥思苦想,然后一个人走来,将他的图纸抽走。卡维骂骂咧咧地想要夺回,却在看到对方的模样后突然收手。卡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面前的存在,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团人形的青色阴影,如果这是鬼故事卡维一定会尖叫出声,但事实上他却感到无比亲近,生不出半点负面情绪。他自然而然地双手抱臂,挑起眉毛等待对方的评价。

那团阴影开口,听不到任何声音,但语句却直接在他心底响起,卡维想那一定是在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阴阳怪气。阴影毫不留情地批判他的设计不切实际,犀利的语言让卡维瞬间冒出火气,他恶狠狠地瞪着对方,一把夺过图纸,面红耳赤地争论起他的设计思路。

他们大吵一架,谁都不服气,距离动手只差一步之遥。

 

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卡维伸了个懒腰,感觉神清气爽,似乎是把积压许久的抑郁全部发泄出去,整个人都轻快许多。

他翻出之前设计的图纸,想了想,又添上去几座桥,既没有破坏整体设计的美感又增加了实用性,一举两得。

 

[13]

卡维做了很长时间的梦,梦中的地点换了又换,只有那团青色的阴影一直陪伴在他身旁。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吵架,或者说卡维单方面找茬,谁让那团阴影总是那么高傲自大、目中无人,卡维一方面为他的讽刺气到炸毛,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总是去招惹对方,希望他多说几句话。

阴影总是很聪明,回答问题也特别严谨,一看就是个古板的知论派,喜欢宣传那些不知所云的神秘理论,但即使三观不同,他们也总能吵吵闹闹地聊到一块。

有时候他们也会什么都不说,只安静地待在一起,漫步静谧的雨林、穿过深邃的矿坑、登上云间的高峰、踏足清新的草地,把古老的花卉编织成环、将斑斓的贝壳串在一块、撩拨琴弦唱着不知名的歌谣、猛地吹气看风车菊吱呦呦地转圈,最终到达高大的古树,靠在枝干上默默地看会书。

醒来时心情总是舒畅,无尽的灵感迸发而出,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笔,将一切美好的感觉化作线条与色块,呈现在纸张上。这才是他创作的常态,现在他又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大建筑师卡维了。

 

睡觉的时间越来越久了,一开始只是有些慵懒地早睡晚起,慢慢有了午睡的习惯,到后来,除了补充身体必要的养分,卡维甚至都不想从梦境离开。

直到有一天,他又坐在熟悉的房间,身旁那团阴影一反常态地靠近他,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,直到贴在一起。没有任何触感,但卡维明白这是一个拥抱。

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,卡维有些惶恐这样突然的亲昵,他想要阻止对方开口,但理智把他拴在原地动弹不得。

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卡维。梦该醒了。”

 

[14]

梦该醒了。

卡维睁开眼,用力擦了擦湿润的眼眶,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?他在逃避,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象里。从来都没有另一个人存在,那只不过他自己潜意识的想象,是他收集了所有白纸上的痕迹揉搓在一起形成的集合体。

而现在身体和精神都一同发出警告,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。卡维意识到,是时候做出决定了。

他可以放下过去迎接明天,完全忘掉这一切,让那位存在的痕迹彻底消失不见,而他也能够重新回到妙论派大建筑师的人生轨道上;也可以继续逃避,放任自己沉浸在梦境的避风港湾,让肉体逐渐腐烂而精神永远欢愉。

但卡维知道,他有第三种选择。

当他拒绝承认那些虚构出来的记忆后,他的人生就已经不再完整,他无法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点。他用了几个月追寻、几个月逃避、几个月沉沦,最终完完整整地认识到他的心脏是为何而跳动、血液是为何而流淌,他终于有勇气窥见真实,哪怕无力承受过于惨痛的结局。

 

卡维毫不犹豫地起身,朝着真相奔去。

难道不是早就发现了吗,每次见面时旅行者那一脸沉重的欲言又止。不然他又怎么会挂上那个只有旅行者符合条件的委托,来验证自己对异世来客的猜测?

 

[0]

地脉出现异常紊乱,如果不加以制止,将会对整个须弥都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害。当旅行者调查完一切,终于寻找到源头之时,却看到站在那里的艾尔海森。

“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导致世界树的力量有所减弱。”艾尔海森自顾自的解释着。

前段时间……是指禁忌知识被消除、神之心的更替、赤王陵的异动还是无留陀的净化?旅行者在心里不断猜测。

“本来这点削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,但另一种特殊的物质的出现加剧了地脉动荡,并且还持续不断地造成污染,所以我会献出自己的力量去弥补。”无数光点从艾尔海森身上飘散而出,涌入地下,他的身影逐渐虚化,脸上却依然没太多表情,“……毕竟我们本就同源。”

等等,这是什么意思?!旅行者焦急地询问,试图阻止他继续消失,但艾尔海森只是摇摇头,“我会抹去自己的存在,只有这样才能将力量完整地收回。我知道你会记得,旅行者,”艾尔海森郑重地拜托道:“我不后悔这个决定,你也不必同他人谈起。不过万事皆三,如果有人第三次询问,你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,谢谢。”

似乎想到什么,艾尔海森轻轻翘起嘴角。然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,只剩一团朦胧的光辉,缓缓地扩散而出,将涌动着的漆黑污染消灭殆尽。

至此,艾尔海森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不复存在。

 

[15]

随着旅行者的诉说,记忆的枷锁崩断,和艾尔海森有关的一切开始复苏,从最开始的相遇一点点补齐缺失的画面。卡维回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,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,回过头来总能看到艾尔海森狂妄自大的脸上暗藏的笑意,和他自己看似愤怒实则羞恼的内心。他们总是无止境地争吵,从初识吵到同居、从陌生吵到相爱,他们的人生早就纠缠在一块几乎要融为一体,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。

记忆的最后,卡维看到艾尔海森微笑着,海洋般深邃的眸中点缀着无尽柔情,“生离死别在所难免,要求活下来的人不要忘记死者是很残酷的事情,我不打算这么做。但既然能看到这段记忆,就说明你放不下去,那就让我自私一回吧,卡维,请永远记住:我爱你。”

卡维伏跪在地,泪流满面、泣不成声。

 

[16]

我会永远记得,还有……我也爱你,艾尔海森。

 

 

Fin.

>>>>>> 

*改编自张爱玲关于三次死亡的原话。

小甜饼吃腻了换换口味,趁海哥没出之前拼命造谣身份。

不知道大家观感如何,反正我写得特别认真,希望能好好地把感情表达出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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